2013年5月21日 星期二

鳥盡弓藏

「鳥盡弓藏」出自《史記:越王勾踐世家》,時值春秋時期,越王勾踐(?–前465)經過十年「臥薪嘗膽」的生活後,終於消滅了吳國,成為一代霸主的時候。這時越國功臣,大夫范蠡(生卒年不詳)留下一句說話給同樣位列功臣的大夫文種(?–前472):「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意思是勾踐只可以和人共患難,並不可共富貴。留下這句說話後,范蠡悄悄地離開越國,並隱姓埋名,成功避開殺生之禍,相反選擇留在越國的文種,最後被勾踐賜死。數百年後,有一人不但重述范蠡那段說話,更將其發揚光大,還露骨地加多一句「敵國破,謀臣亡」,說這句話的人,就是西漢開國名將韓信(前230–前196),不過韓信並不是如范蠡一樣「功成身退」,而是被「烹」的那一個,不但被「烹」,更被夷三族:「天下已定,我固當烹!」

西漢暴發戶


楚漢戰爭時期,勢弱的劉邦(前256–前195)為了增強實力,擊敗項羽(前232–前202),利用部屬們「攀龍鱗,附鳳翼」的心態,不惜工本地籠絡他們,造成功臣們權力過大的問題,更成為漢初的不穩定因素。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劉邦用上最絕情的方法,就是趕盡殺絕。當然你可說那些被諸殺的功臣,大都和劉邦沒甚麼感情基礎,只是因利益而結合,自然可殺得痛快。可是連身為劉邦同鄉,隨他一同起兵反秦的蕭何(前257–前193),雖然幸免於難,但終其一生都受盡劉邦的猜忌,遑遑不可終日。明明就是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戰友,最後都竟然落得如斯下場,究其原因,就是那種不知進退,要賺盡一分一毫的暴發戶心態。

在西漢初期的名臣武將(包括劉邦自己)之中,除了貴族出身的張良(?–前185),都是出身卑微,利用動亂的時勢,使自己名成利就之輩。以現代的術語去形容這群人,就是「暴發戶」了。

暴發戶的其中一個特點,就是喜歡炫耀自己,特別是其成就,所以在西漢時期的功臣大都喜歡炫耀自己的功績,好像在說沒有他們,就沒有西漢王朝一樣。雖然這也是事實,但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宣稱,無疑是不斷地觸動劉邦的神經。而劉邦亦非常人,他當然也知道沒有這些人,他根本做不成皇帝,心怕他們會就此反了,所以對他們越加提防,一抓到他們犯錯的機會,不論真假,一律嚴懲。因為劉邦都同樣擁有暴發戶的另一特性,就是不願放棄一絲一毫的權力和利益,更不會和別人分享所有,為此他們絕對會不擇手段,即使要犧牲那些對他們有恩的人,也在所不惜。

暴發戶還有一個特點,就是不斷要酢取更多的名利,不知進退。暴發戶之所以惹人厭,除了是因為他們喜愛炫富、沒涵養之外,就是那種要賺盡一分一毫,刻薄寡恩的行事為人。好像韓信、彭越(?–前196)等人,既不知足,又不知中央集權是中國歷史的大趨勢,還要求劉邦封他們為異姓王。雖然最初劉邦因形勢所逼,不得不答應他們,但這卻種下他們最終被劉邦翦除的惡果。

其實那些功臣包括大權在握的韓信、彭越等人,原本並無反意。楚漢之爭時,項羽自知形勢不妙,派武涉遊說韓信叛漢,但韓信以漢對他有恩為由而拒絕;謀士蒯通認為劉邦日後必對韓信不利,多次聳恿韓信應把握時機,脫漢自立,但韓信自認為勞苦功高,「漢終不奪我齊」(齊是韓信的封地),由此看出即使是封王了,韓信都並無反意。最後之所以反了,也是基於劉邦的逼迫。彭越就更加無辜了,被人誣衊謀反,不但被剁成肉醬,更被夷三族,由此看出在這些暴發戶的頂點,統治者的殘忍。

東漢暴發戶


到了東漢立國時期,鑑於西漢時期異姓諸王所帶來的問題,光武帝劉秀(前6–57)採「明升暗降」的方法,一方面給予功臣們尊貴的地位,並增加他們的食邑,而且他們所得到的封賞還超過了西漢初年劉邦對功臣的封賞。另一方面,光武帝逐漸削弱功臣們的實權,並剝奪他們的兵權。由於功臣之首鄧禹(2–58)和賈復(9–55)等人審時度勢,主動交出兵權,迫使其他功臣紛紛交出兵權,避免了重蹈西漢初年異姓諸王的覆轍。

能成就這種皆大歡喜結局的主要原因,其中一個是因為光武帝出身貴族,雖然其後更進一步成為皇帝,但卻少了一般暴發戶的特質,就是對權力的欲望並沒劉邦那麼重,因此才能做到凡事留有餘地,用人不疑這種劉邦永遠達不到的境界。

另一個原因是功臣們能以史為鑑,知進退,成功迎合光武帝的心意,避免重蹈西漢功臣們的覆轍。其實東漢的功臣們出身都很一般,名成利就後,一樣都留有暴發戶的特質,喜歡炫耀自己的功績。但他們懂得以西漢功臣為鑑,凡事適可而止,謹言慎行,所以即使他們放棄了實權,光武帝仍讓他們參與軍國大事,為國盡力。如鄧禹和賈復等人主動交出兵權後,光武帝繼續讓他們參與朝政;馮異(?–34)久鎮關中,一直謹小慎微,從不自誇,亦不主動上報自己的功績,使到光武帝一直對其信任有嘉,不用重蹈當年蕭何的覆轍。

吳漢與韓信


吳漢(?–44)為東漢名將,在雲台二十八將中位列第二(第一是鄧禹)。吳漢為人忠厚、勤勉,處事亦十分謹慎,既勇敢又有智謀,是用兵奇才。而且吳漢每次隨光武帝出征,都會一直侍衛在光武帝身旁,直至安全。所以在全國統一後,雖然光武帝致力於削減功臣們的實權,但他一直對吳漢委以重任,繼續讓他領兵出戰,北伐匈奴,平史歆之亂。最後吳漢亦選擇在最適當的時機隱退,君臣之間也一直相處良好。吳漢死後,光武帝更賜其謚號為「忠侯」。

相反同是軍事奇才的韓信,既然能說出「狡兔死,良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想必了解其意思。可惜韓信只知其意,不知其義,以為自己不是下一個文種,更擁兵自重,在漢軍勢危之時,不僅不相救,更要求加封進爵,試問劉邦怎能容得下他。雖然有很多人為韓信之死感到不值,但其敗亡的結局,可說是咎由自取。有時會想如果韓信像吳漢一樣知進退,劉邦像光武帝一樣能對臣子少一點猜疑,西漢初期就不用常受匈奴的欺負,百越問題也不至於不能解決了。

以史為鑑


唐太宗李世民(599–649)有一句名言:「夫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見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由此看出歷史對人類發展的重要性。雖然東漢時期唐太宗尚未出生,但諸功臣仍深懂其意義,知進退,因此才能有命和家人一同享受全國統一後帶來的成果;相反西漢的諸功臣不以勾踐和文種的故事為鑑,不知進退,最後導致不少功臣家破人亡,即使是得以保全性命的人亦都遑遑不可終日,最後只有選擇急流勇退的張良才能過著真正逍遙的日子。

所以歷史從來都不是甚麼可有可無的科目,有時甚至能救人一命。對於那些輕視歷史的香港教育局官員,甚至是修改歷史的中共和日本政權,輕視歷史的後果,就是不斷遭受歷史的教訓,很多時那些教訓都是讓人難以承受的。

對於基督徒也是一樣,讀聖經不但只是要明白神的旨意,亦是要透過以色列和初期教會的歷史,讓我們這些現代信徒不要再犯他們從前所犯的錯,讓神的名因此而受損。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