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28日 星期五

香港城邦論(2011)

老實說,本人一直以來對這些艱澀的政治理論書籍興趣缺缺,但因今年悼念六四事件時,「反建設民主中國」的聲音達到史無前例的高度,加上偉大的香港圖書館有大量館存(這真是我們的政府最可愛的地方:一方面反「港獨」,卻又容許大量催生這種思想的書籍可隨時供市民借閱),讓本人無需花錢買一本本人可能從頭批評到尾的書籍,於是就把這本應該是香港第一本鼓吹「反建設民主中國」思想,由有本土派「國師」之稱,嶺南大學中文系助理教授,陳雲所著的《香港城邦論》借回來一讀,因本人認為,在批評別人之先,必須要對那人作相當程度的了解才好作,否則只淪為互相嫌棄對方的吵架。

首先聲明,本文所針對的,只是《香港城邦論》一書的內容,並無意對作者本人或與其相關的政治派系作出任何評論。

城邦論


有鑑於自回歸以來,不斷發生的中港矛盾問題,作者嘗試從過去出發,藉思想香港人的身分、位分,從而找出香港的出路。而他的結論,就是建立「中華邦聯」,即是作者的「城邦論」。

城邦,是指擁有主權或行使自治的城市。但由於這些城市一般都規模細小,並無自保的能力,所以她們很多時都會依附於一個強大的主權體制,如威尼斯共和國最初就是東羅馬帝國的屬國;或是數個各擅其長的城邦聯合,成一大國,如古希臘,當中兩大城邦代表,雅典和斯巴達,前者善於商貿,後者長於軍事。

在作者的構想中,「中華邦聯」是由中國大陸、台灣、香港、澳門構成。由於過去兩百年的戰亂和各式不平等條約的簽訂,以上四個地區各自發展出既不同,卻又能互相補足的文化系統和民族特性。與其勉強統一,不如以聯邦的形式結盟,成一大國。

其實「中華邦聯」並不是甚麼新思維,早於民國初年已有學者討論,以解決早年軍閥割據,國內少數民族林立的問題。其實問題何止如此,即使是漢族,由於地域差異,同樣衍生出為數眾多的族群、文化和方言,因此若「中華邦聯」有朝一日出現,她的構成絕不止四份,和一份獨大(即中國大陸),而是如美國般被分成多個州份。

以目前而言,「中華邦聯」是一個遙遠的未來,至少要等到中共倒台後,她才有機會出現。那麼在「中華邦聯」尚未出現的現在,港人可以做甚麼,就是本書主要的內容。作者把這綜合成三個方向,分別是「放棄民主中國」、「保住香港城邦」和「維護一國兩制」,這三點亦是其論說中最受爭議的地方,而造成這些爭議的原因,是因為作者有三個假設出現了問題,造成思想的盲點,它們分別是「把中共想像得太善良」、「把內地人想像得太邪惡」和「把香港人假設為和內地全無關係的人」。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港人除了要認識自身的歷史、位置外,我們更應該花時間去了解我們的敵人—「中國共產黨」究竟是甚麼,港人才有機會找到自身的出路。

集古封建思想於大成的中國共產黨


說到中國共產黨,當然不得不說使其脫離蘇聯控制,成為世上獨一無二政體的推手,毛澤東(1893–1976)。在所有不受中共控制,和毛有過接觸的人所留下的見證中,都把毛說成是一個拒絕接受外面世界先進思想的草包。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草包,竟然可以控制中共長達四十一年!當中更有二十七年是站在中國權力的最高峰上,莫非中國人真的是傻子嗎?

那是因為毛雖然拒絕學習外面的事物,但他對中國古今歷史卻非常熱衷,最重要的,是他能把從中學到的知識,完美無缺地運用於他的統治上。而他這種充滿中國古封建味道的統治模式,被其後的歷任國家主席所採用。在這系統下,權力是一切好處的來源,為了維護權力,就要運用權術,當中沒有任何道義可言,只有我們所讀的封建時期歷史中的謀略,所以根本不能用現代的思考模式去思想他們。這也是嚴重受歐洲哲學思想影響的現代人的問題,就是以自己為中心去思想別人,可是對方完全不跟你那一套。國民黨、英國、香港,之所以在與中共交鋒中一直處於下風,就是因為我們一直以世界主流的思想去思想中共,妄想中共會遵守雙方訂下的條約,於是對對手的錯估,造成我們的失敗,相反,聰明的美國人放棄與中共協商、立約一途,運用謀略與其周旋,才一直處於上風。

封建思想的其中一名代表,羅馬皇帝君士坦丁(Constantine,272–337)曾提出,要讓帝國穩定,就必須要持守一神、一帝國、一皇帝的思想。套用於現今的中共政權,就是一黨、一國、一局(毛澤東時期也是一皇帝,但他死後就轉為集體領導),所以對於中共這個封建政權而言,若讓不同的文化,即作者所說的城邦文化存在於一個國家內,輕則磨擦,重則內鬨,結果和古希臘城邦的收場一樣,以上這些都會造成國家的不穩定因素。再加上這些城邦所高舉的,很多都和中共的思想相違背,對中共而言,這些城邦和反動勢力無異。事實上在近代史上,這些中國城邦,特別是香港和廣東地區,都是革命勢力的溫床,對手握權力的人而言,絕對是除之而後快的對象,亦是中共多年來積極消滅粵語的原因。

「一國兩制」的真相


作者對鄧小平(1904–1997)提出的「一國兩制」,和其主政時期所草擬的《基本法》有高度評價,但套用古封建思維去思想整件事,閣下會發現,前者是緩兵之計,後者完全是一個陷阱。

首先是「一國兩制」,其提出的主要目的有兩個:一是以此遊說台灣與內地融合,二是拖延。因若內地強行向香港實行「一國一制」,由於離主權移交的時間尚有超過十年的緩衝期,不論貧富,香港勢必牽起一場極大規模的難民走資潮,最後中共收回的,只會是一個「人又冇,錢又冇」的香港,這對於一直覬覦香港財富的中共來說(所以當年港英政府推出機場核心計劃時,中共才會擔心因造價過高而影響將來特區政府的財政儲備,閣下就知道他們堅持收回香港的原因),絕對是大災難。於是鄧以「一國兩制」麻痺港人,誘使港人和資產留低,然後利用《基本法》的漏洞,控制來港移民的審批權,和讓內地人在港出生子女得到居港權,讓忠於或不敢反抗共產黨的人成功來香港定居,爭取時間滲透香港,打破反共港人在數目上所佔的優勢,以此得到香港完全的控制權。所以作者所謂爭取完全落實「一國兩制」,或是取回移民審批權,完全是「捉錯用神」。至於利用香港的特殊地位賺取更多外匯,只是bonus,並不是目的,更何況對中共官員來說,只要有權,大量金錢自然滾滾而來,所以才會有維穩費支出比軍費更高的現象,沒有權力,何來有錢,所以現在的中共領導層不是蠢,他們只是跟著鄧佈下的局繼續走罷了。

港人一早已失去了主動權


為了鼓動市民爭取外交和軍事以外的自治權,作者否定「中共民主施捨論」(即香港的民主程度,是由中共控制),但問題是現在的主權已移交到中共手上,港人已失去和較「善良」的英國人商討自治的機會(其實想深一層,成功的機會也很微,因中英商討香港主權之時,正值美蘇冷戰,中美建交之時,那時的英國唯美國馬首是瞻,若英國不屈服,中國就極可能投向蘇聯,這絕不是美國想見到的,到頭來,香港也只是大國間政治角力上的棋子),港人的主動權已完全失去,所以無論用任何方式去爭取,由中共操控的特區政府仍是永不動搖(因若給予香港完全的自治,就代表中共主動放棄權力,這會造成骨排效應,所有在種族、文化上都和內地漢人不同的地區都會要求更大的自主權,甚至獨立,蘇聯解體事件就會馬上重演,加速中共的倒台),只會在能操控的情況下,給予港人極有限度的民主(若中共真有給予香港真普選的一日,就代表港人的選擇,全都是中共授意的人) 。港人若真的想自治,只能等待代表古封建的中共倒台後,和新政權爭取、議價。

中港的未來


作者另一令人咎病的地方,是為了保持香港的族群意識,不受內地人的「污染」,而拒絕和他們來往,放棄改變他們的思維,因他認為內地人容許殘暴不仁的獨裁政權統治了超過六十年,是罪無可恕,香港人既沒有拯救他們的責任,亦無能力改變他們已被中共洗腦的思想,所以鼓動港人放棄他們,專心地守住城邦。為了加強自己的說服力,作者更聲稱若中共倒台,接著上台的「民主政權」,因「國際屈辱、受害者情意結、生存空間緊迫、喪失領土的憤恨、對國際道義的不信任、工業紀律社會、中產階級的心靈狹窄、大企業家的愛國運動、企業產力迅速增長但大量青年就業困難」,極有可能成為如納粹德國般的法西斯軍國主義集團,所以港人不應該參與「建設民主中國」的運動上,以免引火自焚。

作者所言的「未來」,是眾多可能出現的中國未來(無論港人參不參與,中共總有一日都是會倒台的,因這是歷史定律:世上並無永恆不落的政權)中,最為惡劣的一個。既然是最惡劣,那它出現的機率自然也是最低。就算是出現,她真的變成一個法西斯軍國主義集團,他們豈不為了香港龐大的資產,馬上攻來香港,像當年的日軍一樣,掠奪一切嗎?那港人有沒有族群意識,接不接受內地人,在絕對的軍事威脅下,已無任何意義。為了避免最壞的情況發生,我們不是更需努力,把正確的價值觀教給內地人,增加由重視香港的角色,包容仁愛的人接手政權的機率,才是正路嗎?

作者常常說內地人是冥頑不靈的人,若真的是如他所言,就不會有異見人士和良心犯了。而且本人曾在《有危就有機》一文說過,他們是可改變的,這亦是我們一家的親身經歷。既然他們從前被洗腦,為甚麼我們不能反洗腦,把他們洗回正常?若因為困難而不去做,放棄教育他們,就是放棄一個改變中國的機會,對香港更不利,因新政權不會對拒絕自己的港人有好面色,反視我們為仇人,更要搾取香港的一切。但若我們對內地人好,增加親香港政權上台的機會,我們還是有機會保存我們所有。外交,其實就是和不同國家地區建立關係的過程,若雙方都不釋出善意,甚麼事情都談不攏。若新政權恩將仇報,他們就自己定下了罪,接受外來的譴責,我們亦盡了自己的責任,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和在歷史上的位置,沒甚麼好後悔。還有無論新政權是由甚麼人組成,要維持作者理想的「一國兩制」,其實都要付錢,才能得到對方外交和軍事上的保護,正如當年香港透過英商付錢給英國,換取外交上的幫助和軍事上的保護,世上怎會有免費午餐。

當然我們也接觸過無可救藥的內地人,面對這類人,我們自然要與之保持距離,以免引火自焚。但在我們認識的內地人中,雖然在文化上是有差別,大部分都是善良有禮,懂得感恩圖報的人,並不是全部都如大家在香港媒體上所看到的內地人一樣。這只不過是媒體嘩眾取寵的手法,並非是事實的全部。

愛國不愛黨


最後作者最大的思想盲點是把一切理論化,而忽略了人心。對自中共立國至今,來到香港生活的人,無論是合法地,還是非法地來港,他們都是以個人的身分來,即是他們大多數人,都是有親人尚在內地。對非法來港的人而言,偷渡始終是高風險行為,自己一個人來,實屬正常。但自中共立國至今,其審批移民來港的方式,並不是以家庭為單位,而是以個人為準。這是有意為之的,目的是要把來港者的至親脅持在內地充當人質,即是古時的質子。所以即使那些人心中反共,也不敢做過激的行為,以免還在內地的家人受到中共的逼迫。這就是善於權術的中共政權,利用中國傳統重孝、重情的特點,控制人心的方法。這些權謀,才是中共之所以能迄立中國超過六十年的不二法門。因此那些來港者大都只視自己為因受逼迫,或為了討生活,而來到香港生活的中國人,所以「只愛國,不愛黨」才在香港這麼有市場,要那些人和內地割裂,等同要他們和內地的親人決裂,這根本是不合情理的做法。

港人的真正問題


港人的問題,不是因和中國過從甚密,而是因不懂政治、自私短視、對自身和世界認識不足,才在各國的角力間不懂如何保護自己。所以即使和中國割裂,若港人仍沒改善,仍是逃不了被其他勢力剝削的命運。

所以在古封建的中共仍掌權的今日,港人可以做的,就是緊守自身良好的價值觀,改掉不好的瑕疵,並利用香港仍享有資訊自由的優勢,用教育改變港人和內地人的思維,培養政治和外交的人才,靜待並把握因時局的變遷所帶來的機會。

對於香港充滿迷霧的前景,港人的而且確需要靜下來,反思自己和周遭的歷史,從而找出未來的方向,於是坊間就出現了如《香港城邦論》般的作品,為港人指點迷津。但對於對歷史、政治不熟識的人而言,這類政治論述作品始終過於艱澀,建議大家在讀這類作品前,最好對近兩百年來香港、內地、台灣、日本、蘇聯、英國和美國的歷史,特別是對華有關的歷史先有一定認識,弄清當中的利害關係,才好去閱讀這些政治論述作品,否則很容易被「一家之言」牽著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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