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屬教會的宣教師一直以來都知道我向來都非常關心世界各地的政制發展,因此剛過去的星期天,他拿了最新一期的《時代論壇》裡一篇由香港城市大學應用社會科學系助理教授,黃伯農博士所撰寫的《「先知性社會科學」再探:民主作為權勢一種(下)》。讀完後,我首先聯想到的,是《銀河英雄傳說》中,兩位主角,萊因哈特和楊在巴米利恩會戰後的會面。個人認為是次會面是整個故事中最為重要的一段,一來這是兩大主角在故事中唯一一次對話,二來我們可以從字裡行間讀出,這是作者田中芳樹個人對世上最主要的兩種政體,獨裁和民主的反思,節錄如下:
「如果我是生在帝國,就算閣下不來邀請,我也一定會投效到您麾下。但是,我是喝和帝國人不同的水長大的,我聽說,喝了不習慣喝的水恐有傷體之虞。」似乎連自己都覺得這個比喻太蠢了,楊為了掩飾窘態端起咖啡往嘴邊送。
即使是堅決擁護紅茶一如楊者也可以感受到,在這杯黑色的液體中投注了最好的咖啡豆及最好的技巧。萊因哈特似乎並不因被拒絕而感到惱怒,他也拿起了咖啡杯。
「但我卻認為你現在喝的那些水未必適合你。和你偉大的功績相較之下,你不覺得自己所得到的待遇太不公平,而且受掣肘的時候也太多了嗎?」
只要能拿到退休金和養老金就行了—楊當然不能這麼說,所以他只得厚顏地板起臉來回答道:「我本身對此已經覺得很滿意了。而且,我喜歡這種水的味道。」
「你的忠心只是針對民主主義的精神,是吧?」
「嗯,唔‥‥」楊含糊其詞地回答,然而,萊因哈特仍舊放下杯子,開始認真地討論起來。
「民主主義真有這麼好嗎?那麼,對於當年銀河聯邦所標榜的民主共和政治卻生出了魯道夫.馮.高登巴姆這樣醜陋的畸形兒一事,你又怎麼說呢?」
「‥‥」
「而且,把你所摯愛—我是這麼想—的自由行星同盟低頭屈膝交到我手上的就是由多數的同盟國民按照自己的意志所選出來的元首。難道所謂的民主共和政治就是全體人民依據自由意志貶低自己本身價值和逃避責任的制度及精神的政體?」對方放言至此,楊不得不加以反駁了。
「對不起,依照閣下的說法,讓我覺得就像是因有火災而否定火的價值一樣。」
「唔‥‥」萊因哈特歪了歪頭,但即使是這種動作似乎也不能破壞這位金髮年輕人所散髮出來的優美感。
「或許吧!那麼,專制政治不也一樣嗎?我們不能因為偶爾出了一個暴君就否定了這種具有領導性和紀律性的政治制度的價值呀!」楊以悶悶不樂的表情回望著對方。
「我可以加以否定。」
「如何否定?」
「因為能夠侵害人民權利的不在於別人而只在人民本身。換句話說,當人民把政權交付給魯道夫.馮.高登巴姆,或者更微不足道的優布.特留尼西特這類人的時候,責任確實是在全體人民身上,他們責無旁貸。而最重要的就在這一點上,所謂專制政治之罪就是人民把政治的害處歸結到他人身上,和這種罪惡比起來,100個名君的善政之功就顯得渺少多了,更何況,像閣下您這麼英明的君主是難得出現的,所以功過自然就很明顯了‥‥」萊因哈特看來似乎一片茫然。
「我覺得你的主張大膽又新鮮,不過卻過於極端,所以我只能略表贊同。你是想借此說服我嗎?」
「不是的‥‥」楊困惑地回答。事實上,他是很困惑,他完全無意去說服萊因哈特或問倒他。他習慣性地脫下扁帽,搔了搔長而亂的黑髮,要對抗萊因哈特優美的舉止,他這個動作固然於事無補,但卻可以借此把凌亂的心緒收拾起來,眼前最重要的是沉著。
「‥‥我只是針對你的主張提出對照性的看法,因為我在想,相對於一個正義,是不是在相反的角度一定會存在另一種等量等質的正義?所以,只是提出來說說‥‥」
「正義不是絕對的,也不是一句話可以說清楚的。這就是你的信念嗎?」
討厭「信念」這個說詞的楊補充道:「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或許宇宙中真的存在著獨一無二的真理,有著可以解答的聯合方程式也不一定,不過,那不是我的短手臂可及的。」
「這麼說來,我的手是比你的更短了。」萊因哈特略帶自嘲地微笑著。
(銀河英雄傳說—風雲篇)
集體性錯誤
這短短的對話,就已帶出獨裁和民主各自的優劣點。對萊因哈特這種能力極強的人而言,在名君的領導下,社會就能迅速地走向欣欣向榮的道路上,就如現代新加坡的李氏政權一樣,而且大多數人的能力都相對低下,因此這「大多數人」所選擇的道路很多時都不是客觀上最佳的選擇,如故事中「民選」的魯道夫.馮.高登巴姆和優布.特留尼西特,較近代的香港例子是領匯上市;只管賺錢,爭競,其他甚麼也不理;選民選了一群出賣港人利益、向專制政權靠攏的議員,那些事件所帶來的惡果,現在都由香港市民自己來承受,可預期未來要承受的,只多不少。
其實在聖經中,這種眾人選擇錯誤可謂屢見不鮮,當中最經典的例子是記載於《民數記》13–14章:以色列全體民眾,除了迦勒和約書亞,因對神沒有信心,不相信祂能帶領以色列人戰勝迦南地那些強大的民族,而要另立新領袖領他們回埃及,更要用石頭打死相信神會帶領他們戰勝一切的小數派—迦勒和約書亞兩人。結果上帝重罰他們,宣判所有二十歲以上、被數點(只有男性才會被數點)的以色列人,除了迦勒和約書亞,全都不得進入迦南這遍應許地。最後以色列人要在曠野漂流四十年,等那群被判刑的人死光後,以色列人才可以入迦南。上帝亦遵守祂的承諾,帶領他們戰勝當地民族,成功住進這遍應許之地,至於迦勒和約書亞更成為當時以色列人最重要的軍事領袖。以上例子好明顯是「大多數人」所選的是錯誤的;相反「少數人」的選擇才是對的,就好像故事中楊所處的困境:他明明知道優布.特留尼西特是衰人,但因為他是「大多數人」選出來的,所以他必須要聽命於他。
獨裁之惡
對於萊因哈特的步步進逼,楊當然不會就此沈默,他指出若任由獨裁統治肆虐,就會演變成愚民政治,即人民放棄監察政府的義務,任由獨裁者隨己意行使權力。
首先我們要清楚知道,人是沒有完美的,就算是歷史上的所謂「名君」,他們也一樣做了很多傷害國民的錯事,只不過綜合而言,他所做的「功」,比「過」多,所以就被譽為「名君」,就像故事中的萊因哈特一樣,雖然他是一位「名君」,但他也犯了不少錯誤,當中就有威斯塔朗特事件,和為了追擊名為楊威利這「一男子」而多次發起毫無必要的戰爭。相反「過」多於「功」的,就是「昏君」、「暴君」,可惜的是,在歷史上,「昏君」、「暴君」的數目遠比「名君」多得多。
更重要的,是一個人若手握權力,他就能隨己意去做他所擁有的權力可做的事,做對了還好,錯了所帶來的破壞,與那人所擁有的權力成正比。再加上一個人權力越大,他所得到的制約就越小,他做錯了,沒有人反對,即使有人反對,因他所持有的權力,他也不一定要聽。長久下去,那人就越來越容不下異己,並隨從自己的私慾行事,所以我們在歷史中最常見的,是一個君主,即使他即位初期是一位名君,但當他在位時間越長,他在位末期所犯的錯,遠比即位初期時多,唐玄宗(685–762)和所羅門王就是最經典的例子,這就是英國史學家John Dalberg-Acton, 1st Baron Acton(1834–1902)所言的「權力使人腐化,絕對的權力絕對使人腐化」。
甚麼才是「最好」?
但根據個人的觀察和自身的經歷,楊深深明白萊因哈特對民主的批判是對的,因此在整個故事中,楊一直強調,他只視民主是比獨裁「較好」的政體,並為保護這理念而獻上自己的生命(雖然這不是他自願),而他自己卻無法找到比兩者更好的政體,所以他才有「或許宇宙中真的存在著獨一無二的真理,有著可以解答的聯合方程式也不一定,不過,那不是我的短手臂可及的」的感嘆,相信這同是作者的感嘆。
無論是「君主」、「民主」、「資本」、「共產」等等政治體制,在理論本身,它們其實都是沒錯的。之所以有這麼多錯誤出現,是基於把它們實行的「人類」本身。 至於為何做不好,並不是基於人的能力有限(因人與人之間可以互補),而是因為「罪」,是人不願順服於神的旨意,而要與神同等、隨己意定下規則的欲望,「罪」其實就是人本身對權力的欲望。
我由始至終都堅信,只要所有人都能悔改,以神所啟示的準則行事為人,即使耶穌基督尚未回來,這個世界都必定會比任何時代都來得美好,所有制度的美好一面都會表現出來。可是當人被罪所扭曲,凡事以「己」出發,把自己當成是主宰一切的「神」,獨裁和民主,其實並無分別。
因此對基督徒而言,比起爭取民主,我們更重要的任務是要廣傳神所賜下的價值觀,勸人遵守,這才是治本的做法。但我想強調的,並不是要叫人放棄爭取民主,正如前文所言,在世人都在犯罪的世代,民主的而且確是比獨裁「較好」的政體,至少人與人之間還可以互相制約,減少錯誤,但民主卻無法阻止「集體犯罪」這類錯誤。因此我這裡想強調的是主次的問題,在我們爭取民主的時候,不要忘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們去努力。
甚麼是基督教的價值觀?
「夫子,律法上的誡命,哪一條是最大的呢?耶穌對他說:你要盡心、盡性、盡意愛主─你的神。這是誡命中的第一,且是最大的。其次也相倣,就是要愛人如己。這兩條誡命是律法和先知一切道理的總綱。 」(馬太福音22:36–40)
唯有順服於真正的權威,放下自己,才是真正最好的政治體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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