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5日 星期三

Winter on Fire: Ukraine's Fight for Freedom(2015)

因為武漢肺炎疫情的關係,學校停課,教會一切聚會暫停,加上自己仍是隔離之身,絕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家中,多了時間「煲劇」,於是重啟家裡的Netflix帳號,煲一個月劇,頭號目標自然是一直很想,但又沒時間欣賞,在香港相當流行的社運大片,Netflix的自家制紀錄片《Winter on Fire》


《Winter on Fire》是紀錄了2013/14冬季,烏克蘭廣場革命的紀錄片。革命爆發的主要起因,是時任烏克蘭總統亞努科維奇(Viktor Yanukovych)突然叫停和歐盟簽署的政治和自由貿易協議,轉而親近俄羅斯,引起親歐派的不滿而觸發的示威浪潮。

此片之所以在香港社運界如此流行,是因為整個運動的發展趨勢,和香港因逃犯條例修訂而衍生的逆權運動有很多雷同的地方,事實也是如此,從最初年青人帶著純真的目的上街


妄想身為朝廷鷹犬的警隊會與人民同在


到被無情的鎮壓


引發更多人上街守護孩子


轉移目標到推翻現有政權


誓要捍衛人民的自由和尊嚴


要讓全世界的人聽到自己的心聲


當遭到更無情的鎮壓後


民眾的情緒開始失控,報仇之聲不絕於耳


甚至開始有人身體力行


但仍有更多的人基於現實,或是良心,不願成為和施暴者一樣的人,堅持和平示威


即使面對暴力,都堅持不還撃,手拖手地堅守陣地


學習如何保護他人


當然還有警方的人混入示威者當中主動破壞,好讓能有藉口攻擊所有在現場的人


還雇用流氓作打手,去幹警察不方便作的事


面對威脅,不論和勇,都自發地去做自己所能做的事


但政府不但無動於中,還要反其道而行,推出比香港蒙面法更狠辣的措施


面對反對派的不作為


示威者已失去耐性


人民已覺悟,只有自己站出來,才能改變國家


有了屬於自己的口號


即使如此,警方的武力仍不斷升級,開始使用實彈攻擊


甚至襲擊自願醫療組織


第一個死者出現


示威組織者被綁架逮捕


示威者不但沒有因此而恐懼,反更堅定


被憤怒充昏頭腦的人,以牙還牙


越來越多人懷著必死的決心


亦越來越多少年人上戰場


於是面對更多的死別


革命口號因此而多加一句


實在令人慨嘆


民眾的憤怒已達到頂點


最後亞努科維奇終於感受到人民的憤怒


逃離烏克蘭,前往俄羅斯尋求庇護,到今日仍匿藏在俄羅斯


人民勝利了,代價是125人死亡,65人失蹤,1890多人受傷


但真的是勝利了嗎?

紀錄片集中追蹤著親歐基輔示威者的一舉一動,卻一直隱藏了一系列數字,直到片尾才稍見端倪,那就是在烏克蘭,支持示威,親歐的烏克蘭國民佔了幾多百分比?

按維基百科的資訊,2013年11月,由德國之聲委託IFAK進行的調查顯示,58%的烏克蘭人支持烏克蘭加入歐盟,同一時間,基輔國際社會學研究所進行的調查顯示,39%的烏克蘭人支持加入歐盟,37%的人支持加入白俄羅斯、哈薩克和俄羅斯的關稅聯盟。

2013年12月,三個不同的民意調查結果顯示,45%到50%的烏克蘭人支持這次示威,42%到50%的人表示反對,其中以基輔(約75%)和烏克蘭西部(超過80%)最多人支持示威。

另外12月7日到8日的一份民意調查顯示,烏克蘭不同年齡階層已分成兩派:年輕人支持歐盟,50歲以上的人支持白俄羅斯、哈薩克和俄羅斯的關稅聯盟。

雖然不同背景的調查公司在抽樣上可能會有所偏頗,但都述說一個事實,就是親歐派並沒得到全國一面倒的支持,被視為獨裁者的亞努科維奇是貨真價實,有民意支持的民選領袖。

回到2010年的烏克蘭總統選舉,由親俄派的亞努科維奇大戰親歐派的季莫申科(Yulia Tymoshenko),在第二輪選舉中,前者以48.95%的得票率,戰勝後者的45.47%,得票率僅相差3.48%,和2013年末民調所反映的國情相約,情況與香港的黃藍之爭類同。

但也只是類同,而非一樣,香港的黃藍之爭可以發生在家庭內部,一家人的政治光譜隨時南轅北轍,相反烏克蘭的歐俄之爭,以地域分隔,絕對是壁壘分明

Vasyl` Babych, CC BY 3.0, https://commons.wikimedia.org/w/index.php?curid=11453740

從上圖所示,支持季莫申科的地區,以和歐盟邊境接壤的西部地區為主,至於支持亞努科維奇的,以和俄羅斯接壤的東部地區為主,完全是西歐東俄的局面,同樣與2013年末民調所反映的民情相約,亦都解釋了為何整套影片營造出整個革命好像是得到絕大多數人支持,獨裁總統與人民為敵的印象,因基輔本身,正屬親歐州份。

亦帶來之後的狀況


就是不少香港人都聽過,甚至比廣場革命更熟悉的克里米亞(Crimea)危機。

要講述克利米亞危機前,我們先要回到蘇聯時代:

在地理上,烏克蘭南接黑海,東連俄羅斯,在蘇聯時期又同是一家,因此邊境地區出現多民族混居並不是出奇事。

1954年,時任蘇聯最高領導人赫魯曉夫(Nikita Khrushchev,1894–1971),把克里米亞從俄羅斯劃給鳥克蘭管轄。

原本那些事情在一個統一國家中並不是甚麼特別事,可是1991年,蘇聯解體,各加盟國分裂成不同的國家,那些已經在烏克蘭邊境落地生根的俄羅斯人怎麼辦呢?

由於作為蘇聯解體的重要推手,第一任俄羅斯聯邦總統葉利欽(Boris Yeltsin,1931-2007),只滿足於得到俄羅斯的控制權,因此寧願失去如克里米亞般以俄羅斯人為主的地區,都要蘇聯解體,所以在沒有任何協商的情況下,住在當地的俄羅斯人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一同劃入烏克蘭管轄。

但在文化上,這兩個民族並沒有多少交雜,在烏克蘭境內的俄羅斯人在蘇聯解體後,都無法在國內建立身份認同,反而更認同俄羅斯,這情況在俄羅斯人佔大多數的克里米亞尤甚。

2014年,廣場革命成功後,新政府急於去俄化,將俄語從烏克蘭法定語言中剔除,讓烏克蘭語成為國內唯一法定語言,加上親俄總統又被趕下台,令境內的俄羅斯人大為不滿,其中俄羅斯人佔人口大多數的克里米亞,引俄兵入關,推翻現任政權,推選親俄派的阿克肖諾夫(Sergey Aksyonov)為總理,緊接著舉行獨立公投,以97%贊成票通過克里米亞獨立,獨立後旋即加入俄羅斯聯邦,重投祖國的懷抱。

有了這個成功例子,緊接兩個俄羅斯人口超過三成,與俄羅斯接壤的東部親俄州份,頓內次克(Donetsk)和盧干斯克(Luhansk),有樣學樣,舉行獨立公投,要加入俄羅斯聯邦。如夢初醒的烏克蘭政府馬上派兵平亂,引發內戰,至今都尚未完全平息。截至2019年,內戰已造成超過一百四十萬人流離失所,接近一百萬人逃到國外,超過一萬三千人喪生,當中超過三千人是平民,包括大家都記憶猶新的馬來西亞航空MH17空難。

事實上,在廣場革命中惡名遠播,已被解散,被示威者斥為母狼生的特種警察部隊,別爾庫特部隊(Berkut),正正就是由親俄分子組成,他們在血統上亦非烏克蘭人,面對烏克蘭人示威者,自然不會手軟。今日他們有不少人已被改編至俄羅斯國家近衛軍,更有消息指出超過一千人在內戰中加入親俄民兵組織作戰。

整場戰爭,除了總動員外,無論是幅員,歷時,傷亡,都是廣場革命所不能比。

以結果論,與其說是親歐派成功推翻親俄政權,不如說是控制烏克蘭親俄勢力的俄羅斯,來個戰略轉移,放棄從經濟支配烏克蘭,改為裡應外合,直接對親俄地區進行侵略。

雖然烏克蘭可以壯士斷臂,讓那些親俄地區來個民族自決,可是克里米亞是戰略要地,其港口城市塞凡堡(Sevastopol),更是俄羅斯黑海艦隊的主要駐紮港口,在克里米亞投俄前,俄羅斯每年都要向烏克蘭繳付一億美元作為基地租金,而與俄羅斯接壤的東部邊境州份,是俄羅斯本土通往克里米亞的唯一陸路通路,在今日的國際形勢下,雙方都沒有讓步的理由,讓危機變得更難處理。

回到親歐陣型,即使新政府上台,都是繼續自蘇聯時代承襲而來的貪腐和寡頭文化,在改革上都只是做做樣子,一眾政治素人鎩羽而歸,國家還是和革命前一樣,烏克蘭人開始意識到,原來勝利離自己那麼遙遠。

但正如廣場革命icon,Yulia Marushevska於2019年3月27日接受香港蘋果日報訪問時所分享,「民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要成就民主,不是靠歷時幾個月的革命運動,馬上就能做到,而是要經過長時間的教育和等待,與及放棄對逝者的罪疚感。

長時間的教育和等待,是指等待舊世代的既得利益者過去,鞏固新世代對民主、平等、博愛、公義等核心價值的服膺,防止新世代在舊世代過去前先行腐敗,未來是屬於年輕人的,是好是壞,就要看到時的他們是甚麼質素了。

至於放棄對逝者的罪疚感,如Yulia所言,這種負面的推動力只是不斷催迫生者一昧盲衝,最後只會令自己壓不過氣來,透支淨盡。回想往昔,特別是最初的逝者,都是懷著最純真的目的走上街頭


盼望自己生活、成長的國家,和自己,有一個美好的未來,這不是所有生者最佳的奮鬥理由嗎?「民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我們每一天都有要完成的責任。」